透视波俄球迷大骚乱：当足球流氓 用政治头脑思考
早报记者 朱轶
“对于波、俄两国来说，6月12日的比赛绝不仅仅是足球。”《卫报》深谙东欧足球的专栏作家乔纳森·威尔逊没有猜错。
1比1的比分很难涵盖波兰队与俄罗斯队这场激烈的比赛，25次犯规、4张黄牌也远远不足以说明场上的对抗。即便是场外，俄罗斯与波兰球迷也大打出手。据外媒报道，有数千人参与了这次规模巨大的球迷冲突，导致超过120人被捕。
波兰警方早早就为这场比赛做足了各种准备，甚至出动了超过开幕式的安保力量，约有6000名警察在赛前执勤维持秩序，但这依然无法阻止两国球迷的冲突。即便这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欧洲杯小组赛，但在波兰和俄罗斯两国球迷看来，有太多的因素夹杂导致比赛紧张的气氛和无法调解的场外冲突，历史恩怨、足球流氓这一刻都随这场比赛卷入了漩涡。
从酒店开始埋下的导火索
过去数百年的历史让波兰与俄罗斯宿怨纠葛，而两年前波兰总统卡钦斯基在俄罗斯遭遇空难也让波兰国人耿耿于怀。
一个名为波兰“团结2010”的组织在欧洲杯俄罗斯对阵波兰比赛前，就举行了反俄罗斯政府的游行示威活动。据波兰记者安杰伊·绍尔哈介绍，“团结2010”组织与波兰已故总统卡钦斯基领导的“法律与公正党”有着直接的联系。该组织认为，卡钦斯基专机失事事件是俄方的阴谋。
与此同时，俄罗斯队选择下榻的酒店也让不少波兰人无法接受。俄罗斯队在华沙选择入住皇家美丽殿布里斯托尔酒店，而这家五星级酒店旁恰好就是波兰市民每周一次纪念在俄罗斯遭遇空难的卡钦斯基总统的场所。
波兰足协认为酒店所处的位置过于敏感，一度与俄罗斯队进行沟通希望对方考虑到波兰民众的情绪更换酒店，但俄罗斯队却断然拒绝，甚至波兰体育部长亲自出面也吃了闭门羹。
“体育和政治无关，我们相信俄罗斯队会受到东道主波兰热烈和慷慨的欢迎。”俄罗斯足协的新闻发言人科马洛夫在接受俄罗斯《体育快报》采访时强调，如果更换酒店就上升到了政治问题，“俄罗斯将会继续住在此前预订的酒店里，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们的计划。”
俄罗斯队的这个举动在波兰引起了不少极端球迷的不满，而一向暴躁惹事的俄罗斯球迷在小组赛首轮比赛中的举动再次引发波兰的不满。在4比1战胜捷克的比赛中，俄罗斯球迷向比赛场内投掷烟花。比赛结束后，俄罗斯部分极端球迷竟然袭击前来维持秩序的波兰安保人员。不过欧足联发表的一份声明称参与的有30多位俄罗斯球迷，这是“一个简短和孤立的事件，约30名球迷涉嫌袭击了球场保安。好在情况被迅速有效地控制住了。”
如果这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的话，那么俄罗斯球迷申请在俄罗斯国庆日，也就是6月12日波兰与俄罗斯比赛当天在华沙进行游行一事则引发了波兰国内更多人的反感。
波兰媒体用“德国入侵波兰，波兰丧失的是领土；俄国入侵波兰，波兰丧失的是灵魂”这样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激励自己的将士。而俄罗斯一个名为“莫斯科共青团员”的体育组织的负责人列别杰夫透露，俄罗斯球迷已经有一个在比赛时挑逗对方球迷和球员的计划，俄罗斯球迷计划在看台上拉出写有“斯摩棱斯克纸飞机”的条幅，并准备向场内投掷纸飞机。
对于波兰人而言，“斯摩棱斯克”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字眼。2010年4月10日，波兰时任总统卡钦斯基的专机在俄罗斯西部城市斯摩棱斯克附近坠毁，包括总统夫妇与波兰众多高官在内的96人全部遇难。俄罗斯球迷用这个字眼刺激波兰人让很多波兰极端球迷无法接受。
尽管华沙市政府和当地警察部门再三与俄罗斯球迷约法三章，而俄罗斯球迷代表也向华沙市政厅保证游行期间绝对不会有任何违背波兰国家法律的条幅，只是庆祝自己国家的独立日和鼓励俄罗斯足球队。
但一切在比赛前的游行中变了味，恩怨和挑衅让两国球迷演出了一场激烈的斗殴。双方都有数十名球迷因此受伤，波兰警察也出动了高压水枪和催泪瓦斯驱赶双方球迷。
恩怨纠葛从未远离足球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球迷的盛宴会引发两国球迷的大规模斗殴。不少波兰人也对此感到反感，很多波兰当地人在接受《选举报》采访时直言，“西方人正等着我们出丑呢！这原本是我们展现自己的舞台，但现在的丑闻却让我们无地自容。”
有人感到羞愧，但还有不少愤怒难忍的波兰球迷在赛后前往华沙科学文化宫进行涂鸦。而波兰人对雄伟的科学文化宫充满不屑，恰恰是波兰、俄罗斯两国百年恩怨的一个缩影。
这栋200多米高的建筑，位于华沙市中心，但其风格与这座城市的其他建筑迥然不同，带有明显的俄罗斯式印记，也有一种阴沉肃杀的气势。它是在20世纪50年代，由斯大林从苏联派遣工程队建成的，可谓斯大林送给华沙人的礼物。
对此，波兰人并不领情。他们觉得这栋建筑与华沙的风貌与气质格格不入。因为它是华沙市最高的建筑，所以你几乎在任何角落都能看到它。当地人有笑话说，华沙最美的地方是哪里？就是科学文化宫的里面，因为只有在那里看不到科学文化宫。
波兰人与俄罗斯人的恩怨纠葛已经有数百年之久。尽管同属斯拉夫人，但俄罗斯人信仰东正教、波兰人信仰天主教，中世纪后期起两国就不断发生冲突。
17世纪初，波兰从暗中支持俄国的反对派势力，改为直接干涉，派军队攻入俄国，控制了基辅和斯摩棱斯克等名城，斯摩棱斯克的人口也因战争由8万锐减到8000。
18世纪，俄国三次参与瓜分波兰的战争。连年的战争也让不少波兰后裔远离家乡，至今散布在世界各地。
二战时期，德国1939年9月1日发动闪电战，斯大林也在9月17日下令苏联红军出兵波兰东部。波兰政府下令不得抵抗，20万波兰军队被俘。1940年4月，2万多名波兰军官、政要因为拒绝与苏联合作，而被苏联内务部集体屠杀于斯摩棱斯克附近的卡廷森林以及奥斯塔什科夫的监狱，这其中包括1名海军上将、2名陆军上将、上千名陆海军官、200名飞行员、1名王族成员、20名大学教授以及上千学者、教师和律师，史称“卡廷惨案”。
苏联解体后，官方承认此次屠杀系内务部所为，2005年，俄罗斯结束长达十年的调查，却拒绝将其定性为战争罪行，还扣下180多个调查卷宗，其中35个列为绝密，让波兰政府怒不可遏。而波兰总统卡钦斯基也是因为前往卡廷吊唁遭遇空难，这一连串的历史纠葛让波兰人始终无法接受俄罗斯球迷在自己国土上的张扬。
在足球场上这样的纠葛也未曾停歇。即便是在二战后的苏联时期，波兰人在足球场上也无法掩饰对对手的厌恶。
上世纪80年代初，瓦文萨的“团结工会”成为了一个在波兰国内新兴的政治势力，为了压制这个政治势力，苏联派出的武装部队入侵波兰，镇压“团结工会”。
时值1982年世界杯，苏联队和波兰队参加复赛。当时波兰处于军管政府期间，波兰球迷高举20米长的波兰国旗以示对苏联的不满。虽然那场比赛，苏联队在场面上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但是顽强的波兰队最终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将比分锁定在0比0，由于此前波兰队依靠博涅克的“帽子戏法”3比0战胜了比利时队，而苏联队仅仅1比0小胜比利时，净胜球的优势使得波兰队最终淘汰了苏联队，整个球场中都是波兰球迷的欢呼，将这场比赛看作精神上的胜利。
在拉托、博涅克等球星的率领之下，波兰队夺得了那届世界杯的第三名。不过，同样也就是那届世界杯，标志着拉托、博涅克那一代的波兰足球“黄金一代”的落幕。
这次足球比赛也在波兰国内演变为政治事件，严重打击了波兰足球的日后发展。在1984年欧洲杯的预选赛中，波兰国内新人匮乏，结果早早的在预选赛中淘汰出局。虽然波兰队在1986年打入了世界杯的决赛圈，可惜一蹶不振的波兰足球再也没有重现往日的锋芒。
“就像当年魔幻的匈牙利队一样，波兰足球也是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逐渐消沉。”《卫报》深谙东欧足球的专栏作家乔纳森·威尔逊说，这也恰恰是波兰球迷无法接受俄罗斯人在足球方面挑衅的原因，因为在波兰人看来，他们原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黄金一代”。
足球流氓制造的毒瘤
与臭名昭著的俄罗斯足球流氓一样，波兰足球流氓也有着成型的极端球迷组织，他们把足球上升到政治高度，并且在其中夹杂着种族主义的异端，仇视外来族群，参与贩毒等有组织犯罪。
早在欧洲杯开赛之初，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就直言自己心有芥蒂，“如果说有一件事能永远让我寝食难安，那一定是安保问题。这个世界有时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所以我们当然需要那些安保人员，他们可以防止足球流氓寻衅滋事，而这也是波兰政府在相关地区加强警力的原因。”
之所以普拉蒂尼要强调波兰政府需要加强安保，恰恰是因为波兰足球流氓这些年来的暴行。波兰对足球流氓的“纵容”一直被人诟病，但在去年5月波兰杯决赛的球迷骚乱之后，波兰政府已下定决心彻底整治球场环境。当时足球流氓除了破坏球场之外，还袭击在场的摄影记者。最终，警方不得不动用高压水枪驱散球迷，有数十名闹事球迷被捕。
上赛季波兰联赛，客队球迷一度被禁止入场，而本赛季，仍有一些球队因上赛季的不良表现继续遭到制裁。
据波兰警方估计，波兰境内约有5000名足球流氓。2009年，波兰共发生了180余起球场暴力事件，这一数字在2010年降至100起，但这个数字依然触目惊心。
即便是欧洲杯开赛前一个月，波兰警方还在华沙等4座城市逮捕了42名足球流氓嫌疑人，其中一名还是黑帮头目。当时波兰媒体透露，这个名为“Firm”的足球流氓组织，成员大多是波兰甲级联赛劲旅华沙莱吉亚队的球迷。
“原来我不相信波兰真的有足球流氓，结果去了场国内联赛后，我真的相信了。”一名波兰华人讲了一个他和波兰朋友一起去克拉科夫看华沙莱吉亚客场比赛的经历，“太可怕了，只要看见穿着客队球衣的球迷，他们直接冲上来就打。”
在波兰，首都华沙的莱吉亚队似乎是所有其他球队的死敌，但极端球迷组织衍生的足球流氓并不少见，特别是另外两个城市的强队，克拉科夫以及波兹南，它们都有自己的极端球迷，只要是对手的球迷他们就绝对不客气。
波兰警方也承认，这些极端球迷有着明显的暴力倾向以及种族歧视的恶行，其中一些足球流氓还是带着新纳粹主义团体帽子的黑帮集团。他们除了在球场攻击对方球迷，施行暴行外，还参与贩毒等犯罪行为，从中获取活动经费。
此前，在克拉科夫已经有不少足球流氓在观看荷兰队训练时向橙衣军团的黑人球员学猴子叫，宣扬种族歧视，这次与俄罗斯球迷爆发的冲突也是波兰足球流氓的暴行。
“在冲突中我们发现了不少有前科的足球流氓，他们参与这次球迷冲突就是为了宣扬极端种族主义和暴力，他们希望通过足球场外的暴行来推动自己的诉求，这样的行径就是犯罪。”波兰《华沙日报》对于波兰足球流氓参与球迷骚乱也感到头疼，“这个国家花费了两年进行足球流氓的治理，但现在看来效果并不理想。”最令普通波兰球迷无法接受的是，很多参与波俄球迷骚乱的极端球迷并非因为两国恩怨，相反就是简单的暴力宣泄，“他们并不了解历史，他们在乎的只是发泄情绪，推行暴力，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害群之马。”